让越剧更越剧

罗怀珍

在2022年越剧改革80周年的时间节点，期待越剧的新觉醒，只是一种回归的选择回归我们曾经建立的剧场意识，拓展今天剧场意识新的空间意义，回归既定的性别意识，面对新的人际关系和伦理观念，我们找到自己对人类性别情感的新诠释

剧越不在乎别人能做什么，我们越能做，我们越在乎自己能做什么，别人就越不能做我们能做的。

从20世纪20年代初到1942年的20多年，可以算是越剧的第一次觉醒这种第一次觉醒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剧场意识的觉醒从农村到城市，从广场到剧场，从戏台到舞台，越剧从唱腔时代进入了表演时代女子越剧自诞生之日起就是一门中国戏剧艺术因为是剧场艺术，所以需要配备导演机制编导机制的介入促进了戏剧艺术的发展，真正确立了舞台艺术的时代性和艺术性，以及综合性第二，性别意识的觉醒在上海起名之初，越剧指的是女子越剧，而不是男班或男女合演这是中国戏曲史上第一次以全女性阶级命名，预示着当时女性意识的觉醒强调越剧的女性性别，不仅仅是出于商业的召唤，更蕴含着女性独立，自强，自尊的意识，以及那个时代背景下的文化环境和文明风尚而这种性别意识是领先于古代戏曲和新地方戏的

长期以来，越剧是中国新剧种的舞台艺术风向标，影响着中国地方戏曲乃至整个中国戏曲的审美风尚在越剧，主要是上海越剧的指导下，中国各种地方剧种都开始建立编导制度同时，戏曲也开始强调女性的平等意识上海越剧对一个时期戏曲艺术的转型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这是越剧发展的第一个高潮，也可以说是第一波它的标志是赢得那个时期的年轻人但为什么现在的年轻戏曲观众更喜欢昆曲等老戏，然后是越剧等新戏这说明越剧与这个时代的审美心理有距离

越剧第二次觉醒的中心是浙江，其标志是浙江花小白越剧团在20世纪90年代初创作的几部新剧。

20世纪80年代末，上海越剧院，尤其是吕瑞英担任院长的那些年，为中国越剧在新时期的转型发展做了各种探索努力，希望这一轮创新发展能带动越剧走向现代剧场，观众和市场比如在表演方法和戏剧理念上引入了很多现代戏剧思想同时，面对市场的衰落和资金的紧张，他们拓展了新的艺术边界和新的商业理念，他们很早就有意识地试图走出计划经济的困境比如和上海梅陇镇的餐饮企业合作开悦友餐厅，如上海越剧院徐玉兰，王领衔的一个团更名为红楼剧团，与泰国集团文化企业强强联手，共同开拓越剧海内外演出市场，例如，吕瑞英和优秀演员赵志刚，史际华等将与上海露露化妆品厂合作演出三组如聘请著名导演胡为民担任男女合奏团艺术总监，同时面向全国寻找和引进30岁以下的青年作家，导演，作曲家等创作人才于是，我从江苏淮阴调到了上海越剧院

是袁雪芬的学生，在艺术上不仅学习了袁雪芬的"元牌"，而且在"元牌"的基础上发展成为具有自己表演艺术特色的新越剧流派"陆派"吕瑞英也是越剧的领军人物，在精神气质上最像袁雪芬，最有改革意识因此，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在她的领导下，上海越剧院开始了一系列改革措施，这些措施在今天仍然具有预见性和开拓性

与此同时，浙江越剧顺势而为，以浙江花小白越剧的青春之美，江南之美，新剧场艺术的现代之美，一举完成了中国越剧艺术的升级换代我以为这是越剧的第二次觉醒，是越剧的第二次浪潮从此，以毛为代表，以浙江越剧团的舞台艺术风格为基础的越剧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在我1986年加入上海越剧院后的几年里，老院长袁雪芬找我谈过几次，每次都语重心长地向我强调，要坚持上海越剧院的现实主义传统我由衷地尊敬袁雪芬老院长，我由衷地对她所说的越剧写实传统表示怀疑我想，越剧现在应该面对的是现代意识的更新

1992年，袁雪芬在位于汾阳路的上海越剧院旧址主持召开了纪念越剧改革50周年研讨会，并安排我在会上发言会后，我在上海《文汇报》发表了一篇题为《呼唤越剧精神回归》的文章，文中我说，上海越剧已经丧失了四种意识——改革意识，创新意识，团结意识和与新知识分子结合的意识

今天回想起与袁雪芬的分歧，我觉得坚持上海越剧院曾经践行的写实越剧创作传统，实现新时期现代意识的艺术转型，其实是可以齐头并进的没有越剧的现实主义创作，就不会诞生上海越剧院《梁祝》，《红楼梦》，《西厢记》，《祥林嫂》四大经典名剧但上海越剧仅靠继承传统，传播传统，传播传统，可能会逐渐与时代脱节就其积累而言，上海越剧院并不是欧洲著名的大歌剧院，也不足以凭借储备的经典钱的实力而改变当然，如果你连这些传统经典的传承，传播，宣传的能力都没有，或者失去了对这些传统风格和新剧的再创造能力，那很有可能你不但开不出新局面，还失去了根基

如果时光倒流，我想我会和之前的艺术家有更多的共识，我会努力寻找彼此想法的平衡点。

浙江越剧的出现应运而生，发展了越剧第一次觉醒的概念也就是说，一方面要重新认识剧场艺术，拓展其综合表现外延，重新学习古代戏曲——昆曲和当代艺术——现代戏剧，使传统更传统，现代更现代另一方面，它又一次唤醒了性别意识，此时的女性意识已经上升为个性意识——个性化的追求和个性化的表达浙江省各地的小花旦，是三花一卷和越剧十姐妹改革越剧的那一年正如当年越剧赢得了年轻观众一样，90年代新一代越剧演员也赢得了年轻观众，于是越剧重新焕发了青春

浙江越剧《重返青春》小百花青年演员的选拔机制和人才成就也让上海受益匪浅现任上海越剧院梅花奖五位演员是浙江引进的小百花奖获得者，他们是，单阳平，，因此，由于以浙江花小白越剧团为代表的剧场艺术和性别意识的第二次觉醒，主要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初，越剧再次影响了中国戏曲的审美走向这一次虽然没有越剧第一次改革那么深刻和深远，但却推动了越剧在全国的发展至少在20世纪90年代的十年间，越剧在中国地方剧种中受到广泛关注和模仿

越剧进入21世纪以来，虽然几个国有越剧团不遗余力地寻求创新和突破，但始终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或者说始终没有出现新的标杆，也没有出现继袁雪芬，毛之后能够代表和影响越剧发展的领军人物，一直卡到2022年纪念越剧改革80周年。

今天我们看越剧，似乎越剧的色彩越来越不鲜艳夺目，甚至有点暗淡，以至于我们几乎看不出越剧和其他兄弟姐妹有什么色彩上的差异和个性特征。

越剧在中国戏曲大观园中的阴郁是怎样的我觉得还是两个方面——剧场意识和性别意识首先是性别意识

从20世纪50年代上海越剧的黄金时代开始，越剧就强调男女合演的发展事实上，男女合演与女子越剧是同一方言曲调的共存，而不是女子越剧表演风格的性别延伸越剧是由绍兴方言和民间曲调发展而来，不受性别限制男女老少都可以演，但只有女子越剧是她的特色和魅力纵观世界，全女班最著名的舞台艺术品种是中国的越剧和日本的宝中在越剧的发展历史中，男女合拍一直存在，没有必要从女子越剧的曲调中来来回回，分支，分支相反，最近几年来女子越剧的发展逐渐男性化——男性化的题材，男性化的表演，男性化的审美，甚至男性化的战争场面和与之匹配的男性化的武打不擅长女子越剧的人要强出头来演，擅长女子越剧的人就是不愿意演如今，由于越剧演员的性别特点，越来越少的人走进越剧剧院欣赏越剧事实上，性别意识以及由此产生的爱情，家庭，生育观念，是现代文明社会所面临的时代课题，也是越剧女性所擅长表达的精神和情感的无垠疆域

越剧的第一次觉醒奠定了剧场艺术的综合美学，而越剧的第二次觉醒拓展了框架舞台综合艺术的表现功能越剧的第三次觉醒应进入表演艺术的新时代从唱戏时代到演戏时代再到表演艺术时代，中国戏曲从田头街，曹太庙，露台的现代剧场到框架舞台，脱离了框架舞台的现代剧场，走向更加多元的表演艺术空间，如大剧院，小剧场，回归原生态的沉浸式，体验式厅堂，园林，庭院十年前二十年前，戏班在晋京演出，很荣幸能进梅兰芳大剧院和长安大剧院今天希望进入国家大剧院，保利剧院和新建的天桥剧院歌剧对表演空间要求的演变也反映了歌剧表演艺术的自身发展因此，越剧有望再次唤醒其剧场意识和性别意识

或许，在2022年越剧改革80周年的时间节点上，期待越剧的新觉醒，只是一种回归的选择回归我们曾经建立的剧场意识，拓展今天剧场意识新的空间意义，回归既定的性别意识，面对新的人际关系和伦理观念，我们找到自己对人类性别情感的新诠释

剧越不在乎别人能做什么，我们越能做，我们越在乎自己能做什么，别人就越不能做我们能做的让越剧更越剧，这是我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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